錢程:大劇院的民營實驗
  本刊記者/丁塵馨
  剛過去的“十一”期間,天津大劇院奉出年度最重要演出,俄羅斯馬林斯基劇院芭蕾舞團、交響樂團一行二百多人,首次帶芭蕾舞劇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來中國,一起來的還有他們的“鎮院之作”《天鵝湖》。
  馬林斯基劇院芭蕾舞團是世界頂級芭蕾舞團,已有220年的歷史,它是俄羅斯文化的象徵,也是當今世界上經營最成功的大劇院之一。它的《天鵝湖》在世界上被公認為是最權威的版本。
  這也意味著,天津大劇院的號召力,在國家大劇院、上海、廣州大劇院相繼開業之後,也已完全能獨立接洽、運作世界頂級大型演出的邀約。
  中國舞蹈家協會主席趙汝蘅率舞協管理人員自費購票,葉小綱,章詒和等都前往天津大劇院觀看。
  天津大劇院的經營者錢程和他的團隊覺得很驕傲。為了看演出,專程從文化重地北京趕往天津,這情形在天津大劇院開幕之後,屢屢出現,之前卻不曾有過。
  天津大劇院的600天
  天津大劇院開業不久,錢程對自己從小成長於斯的城市許下承諾,他想讓它成為“有歌劇的城市”。歌劇曾經光臨過天津,那是35年前,而半個多世紀以來,天津一直以相聲等市井文化作自己的城市特征。
  讓高雅音樂市場從無到有,錢程曾經做到過。那是20年前。上世紀90年代初,中國嚴肅音樂市場一片蕭條,錢程承包下困境中的北京音樂廳,第二年演出就從原先60場達到162場,兩年後再翻番。37歲時,他被中央電視臺選中,作為紀念改革開放20年專題《20年·20人》系列片中,文化行業的代表人物。
  2007年,錢程在經歷了他人生中的一次滅頂之災後回到起點,在老家天津重新開始他的事業。他承包下當時曾靠放電影為生的天津音樂廳,仍然繼續他熟悉的高雅音樂演出。那時天津,除了本土的傳統曲藝表演,包括流行音樂在內的演出市場皆十分冷落。
  半年後,天津音樂廳開始有了起色;2009年,被《音樂周報》評選為全國音樂廳中 “最好聽”的音樂廳,裝修一新的天津音樂廳成為同行們觀摩學習的樣本。
  也因此成績,2011年,錢程的驅動傳媒在與實力雄厚的國企運作團隊競爭中,被天津市政府選中,以“零補貼零編製、全市場化運營”的方式運營管理天津大劇院。這也是全國首個民企對大劇院市場化經營的冒險。
  2013年春節剛過,錢程開始實施歌劇的演出計劃。很長一段時間,他咳嗽不止,當和人聊天時,為了抑制咳嗽,他把止咳糖漿當茶喝。錢程覺得是在新裝修的劇院獃得時間太久,加上壓力太大,造成的病毒感染;頸椎的疼痛也不時地壓迫他腦部神經,但說起演出和大劇院的事,他會兩眼放光,“因為我太喜歡乾這個了。而且比以前更赤誠”。
  2012年4月29日開幕至年底,天津大劇院共演出141場,世界頂級交響樂團來了7個;2013年完成演出310場。讓業界驚訝的是其中包括8部歌劇。除國家大劇院外,其演出場次、平均品質在全國各大劇院中排首位。
  可只靠一腔熱忱,要成功經營大劇院絕不可能。
  中國國內各大劇院的運營費平均約在1億元。十幾萬平方米的天津大劇院,作為天津文化中心體量最大、投資最高的文化場館,造價20億元、4個劇場3600個座位,基本運營費用每年達數千萬元。
  到2013年底,天津大劇院開幕已經600天,沒有懸念的是虧損,作為支付和應付這所有開支的人,錢程的態度是,“我還沒有‘死’,就表示我贏了”。
  可是海河子民有誰會來欣賞這些美麗的珍珠?
  在天津大劇院2013年節目冊的捲首語中,錢程寫下他的夢想:“有歌劇的城市”。此前他認真研究了天津曾與歌劇的交集——1893年,在德國俱樂部上演了歌劇《茶花女》;之後就是85年後的1978年,鄭小瑛帶中央歌劇院在天津第一工人文化宮創造了《茶花女》連演40場的紀錄, 2000個座位場場爆滿。此後至今35年間,天津再沒有歌劇演出。
  錢程把這個感慨發到自己的微博,歌唱家沈洋回覆他,“這些年天津有相聲。”
  有劇無市,錢程坦言,對於經營者而言是一個相當難的掙扎的過程。
  但依個人的信念和他過去的成功經驗,錢程堅持只做高雅藝術,這是底線。哪怕至今每場演出平均售出票只達5成。他相信市場和品位是需要有人去培育才會有。
  天津市政府接受了他的倡議,將原有院團進行資源整合,天津歌劇院橫空出世。市政府聘請他的好友、當代最具國際影響力的華人指揮家湯沐海作為藝術總監兼首席指揮,以天津大劇院作為藝術生產基地,也為大劇院搭建了演出團隊。
  2013年初,他與湯沐海一起策划了“貝多芬全集”系列音樂會,開設貝多芬主題講座以及音樂會的“演後談”。此前,最被中國聽眾熟知的貝多芬九部交響樂沒有在天津完整上演過。3月3日,“貝多芬全集”第二場演出是在下午場進行,上座率達到9成以上。
  民營劇院中的政府角色
  國慶期間上演的芭蕾舞劇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對天津大劇院而言,不單是國內首演,它和一起演出的《天鵝湖》也是天津市政府頒佈《支持高端演出、高端展覽和公益文化普及活動專項經費管理暫行辦法》後,獲得補貼的第一個案例。享受“政府補貼”之後, 300元以下票價的占到總票數一半。
  天津市根據9月出台的文化扶持政策,每年將拿出1000多萬元,支持高端演出、高端展覽和公益文化普及活動,“讓更多市民走進劇場和展館,欣賞高雅藝術,豐富市民群眾文化生活,提升城市文化品位”。
  新票價推出一周後,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和《天鵝湖》兩場演出的購票人數直線上升。
  錢程說,這個變化是自己一場一場演出做出來的。
  2013年2月,芝加哥交響樂團展開亞洲巡演,並先後在中國的北京、上海、天津三個大劇院演出,臨近開演,天津大劇院售票不到4成,且不說對於引進項目的錢程面臨更多的虧損,更尷尬的是,作為全世界一流交響樂團之一的芝加哥交響樂團,第一次來到天津大劇院演出,寥寥的觀眾某種程度代表著這個1500萬人口大都市的文化藝術品位。
  情急之下,錢程直接發短信給市長和管文化的副市長——更多人進場是必須要解決的現實尷尬。
  領導在短信中鼓勵他,關於高端演出的扶持政策已提上議程且正在商議中。2012年天津大劇院的一系列高質演出和市場荒蕪的反差,令“文化扶持”變得緊迫。
  5月份時,為了儘快落實一項已經獲批的演出補貼,錢程曾拉著歌劇院藝術總監湯沐海,半夜從天津趕到北京某負責人的家中,在其家樓下“逼迫”他儘早簽字。出發前,錢程和湯沐海一人先吞了一顆降壓藥。
  事實上,從2012年開幕到今年國慶之前,錢程和他的經營團隊始終感覺處於瀕臨絕境中。合同已定,糧草仍無著落;剛解決了上頓,又因為下頓瀕臨崩潰。
  在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大劇院的運營應具備三項基本功能,即藝術普及(即演出)、藝術教育和藝術原創。
  而運作大劇院的資金,一般來自三個方面:政府補貼、演出票房和劇院自身的服務經營、社會資助。歐洲的劇院會拿到大量政府補貼,甚至政府的貼補占到總支出的一半,美國則主要靠大量社會贊助和票房。
  如今,天津大劇院似乎快熬到頭了。天津市委宣傳部已幫天津大劇院找來了銀行贊助;並且替他們補貼了第一年的能源費(水電暖氣)500萬元。另一項外資投資的專項藝術基金也正在落實中。雖然逐步得到政策的扶持,作為民營管理機構,在經營中,錢程和許多民企一樣遭遇一些職能部門的卡壓。
  但錢程的天津大劇院推動政府出台文化政策的做法,還是給其他地方大劇院很好的啟示,目前全國已有的豪華大劇院超過40家,場館利用率極低,每年能演到50場的,已是不錯。
  從20多年前經營畫廊起家,到承包北京音樂廳被稱為京城“演出大鱷”,再到如今第一個大劇院的民營經營者,錢程卻說,“我不是個商人,我是一個藝術家”。他認為自己的作品,是終其一生完成的事業——而這個事業對人的精神產生了影響。
  20年前,藝術改變了他的命運;20年後,他相信,藝術還可以改變一個城市的性格。
  不久前,他聽說年輕的天津市副市長建議,天津的城市形象也可以改成“天津,一座有歌劇的城市”。  ★
  提名理由★
  這是全國首個民企對大劇院市場化經營的冒險。錢程和他的團隊在高雅藝術市場並不發達之地,一切從自籌資金搭建班子開始,一年半後,天津大劇院已僅次於國家大劇院,成為中國高雅藝術演出重地。
  簡介:
  錢程,藝術市場引領者。1993年,錢程承包下北京音樂廳,因策划了“唐宋名篇音樂朗誦會”“聆聽經典”等一系列的音樂會,激活了高雅藝術演出市場,使北京音樂廳從虧損變為火爆,媒體將之稱為“音樂廳現象”。
  1996年,“國交”欲收回音樂廳,被錢程拒絕。
  2004年8月,錢程因職務侵占罪(此案涉及到“紅帽子”企業),被判處有期徒刑8年。
  2007年9月獲減刑出獄後,隨即繼續自己的高雅藝術傳播之路。
 
(編輯:SN054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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